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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堯老爺坐在書房裡凝視著手上一叠的照片,然後乏力的支撐著額頭,驚嘆自己竟然沒有發現最原始的疑問。陳爸爸在一旁恭敬的等候他接下來的吩咐,舉止上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。堯老爺似乎沒有察覺他的存在,仍然把視線投入在照片裡便。

 

「這些都是什麽時候拍的?」堯老爺指著照片好奇道。

 

「兩個月前。」陳爸爸不假思索的回答道。

 

「她現在在哪裡?」堯老爺繼續追問道。

 

「還是在澎湖。」陳爸爸簡短的回答道。

 

「這麽多年來都不曾搬家?」堯老爺擡頭望著陳爸爸。

 

「她嫁給了當地的小老闆,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澎湖。」陳爸爸的話裡多了幾個字。

 

「我想見一見她。」堯老爺篤定道。

 

「老爺,這恐怕不太好吧!」陳爸爸有點擔心道。「都已經二十幾年沒見,況且人家已經是由夫之婦了。」

 

「又不是想要找回以前的感覺,」堯老爺不悅道。「只是想問個好而已。」

 

「那我去幫您準備。」陳爸爸跨步道。

 

「等等!」看陳爸爸行動快速,堯老爺連忙把他喝住。「我都沒說今天就要去見她,看你還比我心急呢!只是我沒想到旖彤會是她的女兒,會不會……」

 

「不可能,」陳爸爸沒等堯老爺把話説完,便趕緊回答道。「丁曉辛在老爺您離開澎湖半年後結婚,她是在結婚後第二年才出生的。」

 

「唉!早知道的話,我就不應該把他們拆散。」堯老爺後悔道,從椅子上站了起來,轉身向窗外遙遠的地方望去,手裡卻仍然抓著兩母女的照片。

 

「可是現在旖彤都不知道去了哪裡,」陳爸爸回話道。「少爺也已經到美國去了。」

 

「他也畢竟是別人的孩子,長大了終究不中留啊!」堯老爺無奈道。「或許我逼得他太嚴了。」

 

可是他不是說五年後會回來接管生意嗎?」陳爸爸反問道。「到時候您不就能夠如願以償嗎?」

 

「不了,」堯老爺嘆惜道。「我決定了放他自由。」

 

太陽漸漸西下,照得黃昏的天空一片橙紅色,看似美麗的黃昏給人一種憂傷的感覺。堯老爺望著夜色慢慢靠近,只覺得自己已經向這黃昏,即將走到他生命的盡頭,公司接下來會怎樣,這也是他所能掌控之外的事情。一旦他入土爲安,這花花世界的一切都不歸他管理,那時候或許纔是真正的輕鬆。

 

至於丁曉辛這個女人,堯老爺知道他們之間也不可能會有任何的未來發展,他如今的心態只純粹想見一見老朋友而已,出發點就那麽簡單。只要能見到她,喝杯下午茶,這樣就夠了。

 

 

2

「他們是做什麽生意的?」堯老爺好奇道。

 

堯老爺現在正坐在豪華車内,非常緊張的盼望著這次的行程,心裡有種甜滋滋的滋味。爲了到澎湖一趟,他不惜一切代價,一心只想見到那久未重逢的情人。不知道他們的舊情仍然綿綿不絕,還是丁曉辛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。無論如何,堯老爺想要得到的答案必須在抵達澎湖之後才能夠知道。

 

「一個小小的度假村,賣一些紀念品。」坐在前座的陳爸爸回答道。

 

感到非常沉重,陳爸爸有種說不出的抱歉。他知道施旖彤其實就是堯老爺的女兒,但卻沒有把真相告訴他,畢竟趁爸爸仍然有著私心。陳爸爸原名陳祺泰,自從老管家退休後,他便開始在堯府當管家。跟隨了堯老爺好多年,陳爸爸對他的忠實卻並非外人所看見的那樣,原因其實是内有乾坤。

 

當年堯老爺從美國帶了一個少年回來,使得堯夫人覺得自己在家裡的地位不保。認爲堯老爺無能的她,私底下和陳爸爸會面,希望借他的種子來讓自己懷孕。誰知道原來問題是出堯夫人,使她的確是賠了夫人又折兵。而陳爸爸當時卻如魚得水般,在堯家幹活兒幹的起勁,令老爺更加器重他,卻不知道陳爸爸和内人另有私情。

 

每當逮住了機會,陳爸爸和堯夫人會私底下會面,暗地裡幹那見不得光的事情,這麽多年來瞞天過海的,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倆的秘密。就算現在體力不支了,陳爸爸仍然因爲和夫人有染,什麽事情都會首先替她著想,尤其和堯夫人有直接關係的事情,他更不能輕易處理。

 

當他知道施旖彤的身世之後,第一時間便告訴了堯太太,而她的反應也好不到哪裡去,堅持要陳爸爸把事情隱瞞起來,不讓老也知道。而當這兩隻老狐狸碰頭的時候,任何的事情都有可能往不同的方向發展。

 

「你可千萬別讓老爺知道他外頭竟然有個親生女兒,」堯太太扁著嘴霸道。「不然他給我的財產肯定又要分割出來了。」

 

「放心,我知道該怎麽做。」陳爸爸翻過身子去,把香吻烙印在堯太太身上。

 

「你打算怎麽安排我們見面?」堯老爺心急的問道,看起來猶如小孩子在聖誕節前夕等待著拆禮物的喜悅,卻把陳爸爸從那私底下的情欲的記憶中喚回來。

 

「我們將會到度假村去住一個晚上,然後再找機會和她聯係。」陳爸爸機智的回答道。

 

「干得好!」 堯老爺讚揚道。「真多虧有你。」

 

 

3

下了飛機,一夥人走出馬公機場便叫了一台計程車,指示他往度假村的方向駛去。也不知道今天是否走運,還是澎湖人都是一個樣子,他們遇見了這麽一位如此親切的司機,就連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可以談得非常起勁。

 

「你們怎麽會選那個度假村哪?」司機嬉皮笑臉的問道,道地的澎湖腔隨著他的口隨吐出來。「那裡不好找咧!」

 

「朋友介紹的。」陳爸爸簡短的回答道。「聽説那裡的服務非常好。」

 

「那裡服務不是好啦!是親切。」司機反駁道。「說真的,做旅遊業這行就是要靠這把嘴巴和這顆心啦!如果沒有的話,客人都嫌棄你了,哪來的生意,對吧?」

 

「呃,是的……」陳爸爸靦腆的微笑道,眼睛不由自主地望窗外看去。

 

四面八方倒是海的澎湖,對於長期住在大城市的堯老爺和陳爸爸來説是一種奇特的世界。雖然他們曾經看過海,但也只是位于長長的沙灘望向那遙不可及的天涯海角,而不是身在橋上360度都是被海水包圍著。縱使堯老爺曾經來過澎湖,但那也已經是幾十年光陰的事情了。當時老太爺知道了他和丁曉辛的事情,堯老爺就再也沒有機會踏入澎湖半步,而告密者據説是老管家。

 

堯老爺當時非常的生氣,三番四次的耍鬼計,為的就是要除掉心頭刺。到最後老管家經不起堯老爺的折磨,最後聼老太爺的勸告,遞辭職信回老家去了。但後來澎湖的生意沒了,堯老爺也因擴大家業而忙得把留戀他鄉的情人給忘了。

 

「在多幾分鈡就到了。」司機突然打破沉默説道。

 

計程車越過了中正橋來到中屯嶼,繼續走了一段路便可見那隨著那從大海吹來的風而翩翩起舞,好像正在向堯老爺招手,歡迎他再次踏入澎湖的島嶼。他記得以前並沒有來到這裡,而是越過這裡到白沙鄉的漁港去談生意,而丁曉辛是他在鎮海漁港認識的。當初也沒有那幾支風車在風力威武的佇立於沿海一帶,更沒有什麽旅遊發展,而只不過是個無人知曉的小島嶼,衆人皆知的就只有被潘安邦唱紅的澎湖灣。不管是否這樣,至少堯老爺是這樣想的。

 

就在沿路不遠處的小路駛進去,他們看見了一個高高懸挂在半空中的招牌,上面顯示著『在水一方』四個大字。顯然度假村的老闆好像想要和潘安邦作對般,堅持著鄧麗君美麗嗓子唱出的浪漫情懷超出澎湖灣祖孫的綿綿親情。

 

 

4

「您好。」陳爸爸有禮的説道!「我前幾天已經打電話來訂房的陳先生。」

 

「哦!」櫃檯小姐以親切的微笑款待道。「請稍候。」

 

正當陳爸爸在櫃檯等候登記時,堯老爺爺從車子的方向大搖大擺的上著臺階迎面而來,拖著適中的行李。陳爸爸看了趕緊上前去幫他一把,卻被堯老爺阻止了,說什麽大家都在外頭度假,根本沒必要有君臣之分。

 

「櫃子裡的貨我已經訂了,今天肯定會到。」櫃檯後面的小門裡走出一位中年女子,對著跟在後面的秘書説道。「還有廿三、廿四號房間需要裝修,所以在這兩天内都別把它租出去。」

 

櫃檯後的女人人繼續吩咐著秘書,告訴她應該做些什麽和不應該做些什麽,完全無視眼前正有著兩個男人和行李箱堵住她的去路,雙眸只在秘書和紙張來回晃動。陳爸爸和堯老爺也仍然在堅持著自己的意見,不願意依據對方的想法行事地把行李拉向櫃檯。在沒察覺對方的情況下,兩者雖然緩慢卻處於踫撞航向的情況下,終究互相絆倒,而女人手裡的資料灑落了一地。

 

幸虧當場只有五人,不然雙方將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醜。女人和秘書忙著把地上的文件撿起來,口中卻不忘的向客人賠不是。盡管如此,那聲對不起竟然在她把頭擡起來之後失去了它的實用性。

 

「是你?」和堯老爺四目交接的情況下,女人蹙緊眉頭脫口而出道。

 

「曉辛,你好。」堯老爺萎縮的問好道。

 

經過一番的整頓,陳爸爸結果還是沒有成功登記,畢竟堯老爺來度假村的主要目的已經達成,沒有必要找個時間和丁曉辛敍舊。雖説是敍舊,但看著丁曉辛德表情,堯老爺似乎是她這一生之中不想再提及的記憶。

 

「你到底想要幹什麽?」臉上仍然稍微透露出不悅的神情,丁曉辛看似很鎮定的問道。

 

「好久沒見,妳的氣質還是一樣沒變。」堯老爺稱讚道。

 

「你大老遠的從臺北跑來就是要和我說這些話?」丁曉辛「哼」一聲道,繼續保持鎮定。「這未免太爲所欲爲了吧!」

 

「不是的。」堯老爺篤定的否認道。「我來是想和妳道歉的,即便妳討厭我,我也得來爲曾經所發生的事情向妳說聲對不起。」

 

「你的對不起已經來得太遲了。」丁曉辛望著堯老爺道。「我已經選擇不再去追憶往事,好好的為現在而活。」

 

「是的,我知道那件事對妳所造成了無與倫比的傷害。」堯老爺感嘆道。「妳不原諒我也是應該的。」

 

「是否原諒你已經不重要了。」丁曉辛淡淡地説道,眼睛望著攪拌咖啡的手。「我在廿幾年前決定放下咱們半年的感情,主要是爲了讓自己好過一些,跟你完全無關。」

 

「難道妳現在對以前一點留念都沒有?」堯老爺沮喪的問道,他很顯然的不應該來到『在水一方』。

 

「咱們都已經是半個身子栽入土的人了,更是有各自的家庭了,談這些還有什麽用呢?」丁曉辛終于釋懷道。「我不可能對你沒有恨意,但我非常地感謝你放棄了咱們這段感情,讓我遇見了我的丈夫。」

 

「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,失陪了。」丁曉辛把話撇下,辦走向剛好止步于咖啡廳門口的丈夫。

 

已經沒有必要面對丁曉辛,堯老爺突然感到心口的壓力都沒了,但卻有另外一種沉重的感覺。有如丁曉辛所說的,他的確應該放下這段感情。怪只怪自己當初沒有把握好機會,如今卻淪落成丁曉辛不想回顧的過去。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來,堯老爺輕輕的嘆息,然後離開咖啡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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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渡洋鷗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